寂寞不是我能控制的。
記憶從高一時候開始,穿也穿不褪色的螢光綠制服,越剪越短直到膝上五公分的咖啡色百褶裙,寂寞從那時候便不再受我控制。在穿堂上看著寂寞,想要融入世界的心情卻也在嘗試之後終究放棄,我說不需要勉強自己的,那時候的世界雖然小,卻不是一個可以理解的世界。邦喬飛的歌,黃皮的數學講義,崇德五樓的徐徐微風,微濕的背脊,不透風的角落和末端後繼無力的冷氣,高中在某種矛盾中度過,背棄著對寂寞的不滿,迂迴的不成熟的對話。每個人都傷透了心,卻故做瀟灑,於是說聲了再見就揚棄了所有的禮尚和往來。
然後記憶又倒轉,回到了小六的夏日午後,三五個小朋友在校園內「自由活動」,他說你們知道老師的跑車(是三菱紅色的eclipse吧?)有裝警報器耶。一二三,好幾雙小手一起奮力押上引擎蓋,沒有響,騙人的嘛,踢了踢輪胎蓋,四五六個孩子在警報聲中狂奔,末了一同停下大笑,司令台前又喘著說來玩鬼抓人吶。
又快轉到大四調酒的週末,方才知道至今每次喝起酒來都醉翁之意在山水之間,是為了回憶起那些面孔。對於當時即將改變的我,即便一無所知卻也能談笑言歡,沒有對過去的既定,更不見對未來的想望,也許正當時得到了大徹大悟的坦然。回程騎著單車從清交小徑衝下坡,毛細孔在夕陽下無所謂的開展,至今想想是可遇不可求每週必經的空白儀式。夕照的橘暖色系與成功湖畔風吹過樹梢的颯颯聲響在記憶中代表的是份滿足,也不是寂寞。
然後又到了約莫五歲的一個下午,也是夕照,相思樹迸炸出許多黃色的、毛毛的種子。在爸爸的左側走著,風吹過來,手心微沁著汗。等一下這部車會向哪邊轉呀你猜猜看,向右啊,我猜向左,真的耶好厲害喔真的向左,那是因為它那個燈是亮的(那叫做方向燈的東西呵)。有十秒我決定不裡爸爸了,卻又開心的走在路上,啟程的原因我不知道,終點是哪裡,我也不知道。
記憶變得像夢境了,沒有開頭沒有結尾,殘破,僅剩下感覺卻足以讓人不斷藉此擴張,抽離又反覆編織,拙劣的華麗。卻又在最終發現怎樣疊加都有些許落寞。
於是我想起了大一的冬天,在宿舍門外等待著記憶中的面孔,來了,走了,在那當下的確又看見了寂寞,一摺一摺的像我那硬要燙得服貼的咖啡色短裙。至於其它細節卻只甚下模糊的印象,而袋子裡載裝的究竟是什麼也已然不是重點,記憶卻又繞回到那個找不到確切位子的高一教室,還有寂寞。
出國前我的小世界(當然在高中之後有稍微擴張),不受控制的寂寞終於任性的決定把自己變成空氣,任由我吸進呼出,變成習慣之後也就缺之不可,一旦想起了不受之控制的日子反而開始感到無助的悲傷。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分鐘裡腦海中忽然爆炸性的冒出一些不相干的畫面:下雨天的校警隊門口,瑪麗快客的披薩輸送帶,新齋上鋪擺放著的MD隨身聽,女王燈和魚缸表面的浮油,便當店大哥翻挑的荷包蛋。然後終於靜止-畫面靜止在工科新館頂樓,哄哄的發電機聲響,全世界的夜景攪和在一起,我要怎麼分得清。
回憶,卻才發現那些片段原來是招喚不受控制的寂寞的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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